儿童节快乐~~

(有人说算是小甜饼?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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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声要转学了。

后来变成大人后,他又回想当时,其实小屁孩哪懂什么叫转学,什么叫离开。

离开,其实意味着割断和舍弃,意味着他能按顺序背出的班级座位图,即将变成再也见不到的一群人。

只是当时哪懂?当时的王声只是觉着,这个刚开学的周四下午,偏偏感觉好像是暑假又即将到来——突然可以少做作业,可以在全班都忍受着呲着大牙的数学老师时,自己被妈妈带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办什么手续。

办完后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,似乎像是在光明正大地违反纪律?他心里只有开心。

放学前最后一节课前是自由活动,王声像往常一样,起立说完老师再见,就和邻座同学一起撒丫子冲到操场占双杠。都怪数学老师拖堂了几分钟,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又被1班的抢走了,他们只能转去单杠那里凑合挂着玩儿。

王声双手挂着单杠,曲着腿前后轻轻摆荡。他看着尘土飞扬的操场,想起了自己上礼拜去临潼参加转学考试的那个新学校,心里觉得还是子弟小学更舒服,他喜欢这里比较暖和的味道。

“王声。”

有人在背后叫他。

他偏过头去,看到是苗阜同学。他直起腿,两条胳膊因为挂的时间有点长,放下来打弯还有点疼。

他转过身,站在对面的人比他低一点点,有一双圆圆的眼睛,平时脸颊总有点红红的,不爱笑,像是总不大高兴。

看着苗阜站在那里好像欲言又止,王声也没说什么。又看着苗阜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用纸折的像大元宝似的东西,对自己说:“这个送给你,这是我的心意请你不要拒绝”。

王声觉着好笑,这不是电视剧里的词吗?但看着这包花花绿绿的纸这么厚,对方的语气和表情又那么郑重其事,他想笑的那一声变成了心头一动,就伸手接了过来。

苗阜似乎轻轻呼了一口气,脸颊红的部分好像扩大了一些,说了一句:“你…希望你不要忘了咱们大家。” 然后转身跑走了。

他穿着深蓝色背心和米色背带裤,细长的胳膊腿儿摆动着,小身体顶着大大的脑袋,看背影好像跑的很认真。

王声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背影和手里的东西上了,目送他跑进教学楼,一时没了其它动作。同挂在单杠上的其他男生笑着问他啥呀啥呀快看看,语气轻浮让王声有些不悦。

他快速地把东西装在了口袋里,也没打招呼就假装绕道厕所,其实拐了个弯回了教室。

最后一节课。

这可能是他在铜川矿务局小学上的最后一节课了。若是换了后来的王声,准会提前就在心里记下这每一个“最后一次”,然后去独自认真地做好告别。只至于其他人开始抱头痛哭时,他常显得有点冷血。其实自己早就难受过了,你们才是后知后觉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这毛病。

可今天的小王声,心里只惦记着装在口袋里纸了。应该是……信?他想拿出来看看,但他想起苗阜坐在他右后方,左侧也有刚才笑过他的那些男生。不能拆。

最后一节课,就在这种斗争纠结中,脑袋空白着过去了。

放学后王声跑上六年级的楼层,想等同学们都先走掉。听着楼下渐渐没了声响,他慢慢走下楼梯,走出教学楼,直到走到门房旁边的那个隐蔽的小墙根,才偷偷把那包纸从兜里拿出来,双手藏在身后想打开,眼睛看着前方有没有人过来。

可无奈这纸包得好严实,折信纸还真是有些技巧,王声皱着眉轻叹一声,只得转过身去背对着外面开始盯着双手拆。想起苗阜好像手工做的很好,这纸果然折的还有玄机,好容易找到了塞住的那一角,纸才打开了。

好像真的是信,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。

苗阜给自己写这么长的信?王声心里咯噔一下,感觉脸上有点发热。

待他仔细看,发现又好像并不是信。这内容可有些眼熟,他不自觉地读了出来,发现是广播里常播的那篇单口相声,自己平时听记下来,在班里给同学们讲的最多。

看着字迹,王声猜想苗阜像是和自己一样,也是把广播录下来,再一句句听了写下的。

有的字是写的拼音,前面的字小并且略工整些,越到后面字越大。像是自己当时一样,越写脑袋离纸越近、越被妈妈催促睡觉写得越着急。

共有几页纸,从里到外先是几页红旗本的纸,最外面一张是花花绿绿的彩纸,也写着字。慢慢读到相声写完了,王声略带期待地看到了最后一句:

“王声同学,声声同学,我很佩服你,觉得你很好,你要转走了,祝你一帆风顺。同学苗阜。 ”

“一帆风顺”四个字,还是用“一”字连了笔画,竖着写下来的。 像是第一次没有写对,苗阜用改正纸给贴上了,用老师的话说是“打了补丁”,第二次在改正纸上面重写。最后因为纸快用完,写的名字还略显局促。

王声看完“信”,匆匆折起来又放回口袋里,呼一口气出了校门。

他要去妈妈的工作单位找她,还需要步行一小段。一路上他低着头若有所思,觉得口袋里好像热热的,总想伸手拿出来再看,可又觉得绝不能让别人看见。

那几句话,一遍遍在他耳边响起,“声声同学”、“你很好”、“一帆风顺”、还有他的名字。

苗阜,爸妈与他们家比较熟,自己倒没怎么多跟他一起玩。

平时下课自己总是去抢双杠,抢不上就回来在教室里给大家讲收音机里听来的相声故事。

苗阜有听过吗?……他好像只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偶尔偏过头来听一听,才不是自己的忠实观众。

喔,想起来了,好像三年级有一次上学路上,遇到过苗阜,本来一起走的好好的,苗阜突然看到一只狗就引诱让狗追王声,怕狗的他吓得狂跑了几百米,最后两个人都迟到了。王声一气之下就再没怎么主动去理过他。

又想起来了,好像二年级有一次升旗还是儿童节?他俩一起表演过节目。苗阜是被女老师画了两个红脸蛋,样子很委屈地朝王声转过来,待看到他又坏坏地笑出来。

可能当时自己也是很丑的红脸蛋吧?王声现在的小脑袋已经想不清楚了。

他只想着他的口袋,那封好像是信的东西,好像也没说什么,可他脑中就是总想,这是不是他们说的“情书”呀?

别人的情书都写些什么呢,也是抄一些广播里说的文章吗。

他踢着石头走的很慢,脑袋里已经想到天南海北。他觉得自己的小心好像跳的很厉害,自己越来越清醒,像睡醒了午觉走在上学路上那种清醒。

他想,这个信一定不能让爸爸妈妈看见,放在口袋里、放在书包里都会被看到的,不行我要把它藏起来。

他看到路边躺着的细水泥管子,不齐整的边缘还有露出的钢筋卷着。他每天都会经过它们,感觉自己已经非常熟悉它们的样子了,像是老朋友。他脑袋一动,就跑过去蹲在那里,把纸从口袋里拿出来,再对折一下,仔细地塞到了钢筋卷和水泥管内壁上方的缝隙里。

他站起来,轻舒了一口气,心想这样就不会被爸妈看到了。也许自己明天可以再来拿。

第二天早晨,王声妈妈告诉他今天不用去学校了,手续都办好了。今天下午要就搬家了,大车会过来。

原来今天就要走了。王声惦记着藏在水泥管子那封信,他已经想好了要把它放在哪里带到外地。就撒了个谎说还想吃学校小卖部的干吃面想去买。妈妈看是这孩子恋旧,就给了五毛钱让他去了学校。

王声直接跑到那三根水泥管前,蹲下伸出小手进去翻找,一遍又一遍。奇怪,居然不见了。

他悻悻地站起来,想要么是自己放的不够紧,掉下来吹跑了。要么是辛劳的环卫阿姨打扫走了。要么,该不会是苗阜拿走了?应该不会,他应该早就回家了的。哎呀,都怪自己怎么当时没敢回头看一眼,四周观察一下。也怪自己没有放好,现在真的没有了。

没有了。苗阜给他抄的单口相声没有了;那个一帆风顺昨天仔细想想好像还是写的不对,但也没法再看到了;最外面那张花纸他想起应该是撕了图画本的封皮,可能他觉得这是礼物也需要包装一下吧……都怪自己。

王声一家坐着车,跟着搬家的大车一起出发了。一路上他情绪不高,妈妈想是他今天最后去告别学校,小小的孩子就知道伤感。

后来,在临潼进入了新的班级,要强的王声努力追赶着新的学习进度。父母也在忙着布置新家、在新的城市展开生活。

过了有两个月,有天王声写作业时,爸爸走过来说:“王声,我前段时间爸爸忘告诉你了,刚搬来那几天有天你上学没回来,苗阜给咱们家打过电话。他特别高兴,我还没说话他可能以为是你接的,说‘是王声家吗?我是老同学呀。’” 

王爸爸笑笑说,这孩子真有意思,老同学三个字说的特别大声。

“老同学……”,王声低着头听着,一边继续写作业。

从来没听人这么说过,只有在电视剧里那些大人,说起老同学时会激动地相拥。

新老同学不也都是一起玩吗,为什么那么激动?王声想不明白。

我们这么小,算是老同学吗?可能苗阜这句也是和电视里学的,哼,总把自己装大人。

王声边写边想着,想着自己哪天也给苗阜打个电话吧,听大人说这好像叫“叙旧”。

我转学了,我们就算是“旧”了吗?

可打通电话又说什么呢?如果不知道说什么,我给他讲故事也行……王声这样想着。

后来很长一段时间,王声忙着应付转学后新增的英语课。他在铜川从来没学过,要强的他也讨厌被老师嫌弃他拖进度,他就自己放学后用足了时间自学,录音机里的相声也换成了英语磁带。

再后来,王声又变成了班里的好学生,也有了好多新的朋友。一起挂双杠,一起吃干吃面。

他也就忘了给苗阜这个“老同学”回电话。




手中是一张花花绿绿的纸,小徒弟废弃的图画本封面被扯了下来,上面是班主算着今天的帐。

王声随手拿了来,看着看着就出了神。待慢慢回神,王声又想起了那个“一帆风顺”,轻笑一声想,当时真应该好好留着,藏书包里咋能不行,留着它现在好寒掺这个地包天。

“媳妇儿你又乐啥呢?”苗阜转过身来瞅他,边系着大褂的扣子,眼角带一丝不正经地笑着询问。

“古,谁是你媳妇儿。”他习惯性地揶揄一句,抬起头用那双笑眼看着那人,“咱是老同学。”

苗阜继续愣住,“啥老同学…废话么不是……进入角色太早啦。跟哥哥走吧该咱上场艹句了。”

说着,苗阜径直走向备场区。

王声看着他的背影,深蓝色的大褂掩不住的单薄身量,还是顶着个大脑袋,走这几步还是认真的样子。

王声笑笑,抬步跟了上去,一边把那算账的纸折好了,右手塞到口袋里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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